《饥饿的中国》

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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! U* _( y/ W7 [饥饿是这孩子们的灵魂。
) y- w+ d/ P/ a& |# f从他们迟钝的目光里，古老的
# s' R: J. w! x9 \/ ?6 c土地向着年轻的远方搜寻，
: j0 }- ^: @) e伸出无力的小手向现在求乞。
) W. g: W/ |' Z: @2 s8 `
% ~5 Z5 L; S4 ~3 l* x他们鼓胀的肚皮充满嫌弃，
一如大地充满希望，却没有人来承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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' e! d0 w$ X# d; T历史不曾饶恕他们，推出
& u$ O1 U& P/ G7 }# x/ g这小小的空虚的躯壳，向着空虚的
四方挣扎，是谁的债要他们偿付：
$ i# g% Y6 q8 p! [他们于是履行它最终的错误。

在街头的一隅，一个孩子勇敢的
向路人求乞，而另一个倒下了，
# e: j3 b! i# f$ a' `. i: ]' i在他的弱小的，绝望的身上，
缩短了你的，我的未来。

２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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5 |4 G% }4 u3 K+ Y/ H# K+ e我看见饥饿在每一家门口，
" `  {2 Q- {' T. ]0 B( H# Y& S或者他得意的兄弟，罪恶；
没有一处我们能够逃脱，他的
直瞪的眼睛；我们做人的教育，

渐渐他来到你我之间，爱，
善良从无法把他拒绝，
, K1 g& U3 k* O4 e& u每一弱点都开始受考验，我也高兴，
0 m* \1 E6 B* h+ O直到恐惧把我们变成石头，

远远的，他原是我们不屈服的理想，
他来了却带着惩罚的面孔，
7 e& F. j1 C. Z1 l0 F每天在报上讲一篇故事，
# ^4 Z2 x) R$ i, U8 n; l4 c太深刻，太惊人，终于使我们漠不关心，
" s' D) t3 E# y' c; {0 _! }) ^; A
' l: g% [' O) C直到今天，爱，隔绝了一切，
8 R, ^. u" s% o) v7 }3 I他在摇撼我们疲弱的身体，
像是等待着有突然的火花突然的旋风
从我们的漂泊和孤独向外冲去。

３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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+ s! {& a# d" b& R: l4 y6 t& c昨天已经过去了，昨天是田园的牧歌，
. @2 @4 Y, I! K* y2 }# q2 ]+ u1 U7 P是和春水一样流畅的日子，就要流入
  x& P* ~3 _& h% ]意义重大的明天：然而今天是饥饿。
1 f* N3 d( g# u# F( I
& J) J' G! H3 v6 J9 J3 I昨天是理想朝我们招手：父亲的诺言
得到保障，母亲安排适宜的家庭，孩子求学，
昨天是假期的和平：然而今天是饥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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为了争取昨天，痛苦已经付出去了，
希望的手握在一起，志士的血
快乐的溢出：昨天把敌人击倒，
+ B2 q$ P" n. A2 N1 h; m今天是果实谁都没有尝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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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心忽然分散：今天是脱线的风筝
在仰望中翻转，我们把握已经无用，
" Z' J, o7 [% E$ ?- t" @今天是混乱，疯狂，自渎，白白的死去——
: s7 {  y6 l9 E( D- l然而我们要活着：今天是饥饿。

% X, S6 A7 d) F荒年之王，搜寻在枯干的中国的土地上，
7 s: L' d" ~$ W; T1 T+ k; H教给我们暂时和永远的聪明，
怎样得到狼的胜利：因为人太脆弱！

４

我们是向着什么秘密的方向走，
于是才有这么多无耻的谎言，
" x* |, Q; C0 q5 I和对浪漫的死我们一再的违抗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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6 m8 C2 \( F% q# g% r9 k+ \世界是广大的然而现在很窄小，
; W% Z$ ?( B: F: I  P- ^很窄小，我们不知道怎样来俯顺，
! n" f- A- B  y) }& \' i创造各样的耻辱不过为了安全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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" o' K% [) n6 @5 S( H1 V5 e# }但最豪华的残害就在你我之间，
  t* Q7 m1 T& L5 C- X! o道德，法律，和每人一份的贫困
% z5 ^( B9 m/ E, a% J9 C3 p就使我们彼此扼住了喉咙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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终于小心而无望，纷争而又漠然
$ H( d3 E0 O; A0 f( }6 W- t" ]善良直趋毁灭：而又秘密的等待
7 _4 h7 W9 T* c  b7 b一个更大的愚蠢把我们救援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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+ Z4 @! \* u7 T* e- G* y/ d但那受难的农夫逃到城市里，
他的呼喊已变成机巧的学习，
: P4 |; F# q; p+ Q3 T% @把失恋的土地交给城市论辩，

$ Y! L9 r5 \+ T$ Y% D) R  K! {纯熟得过期的革命理论在传观着，
. }$ k5 `* S3 g( _- a* j5 ]# Q! i/ ^# F充满活力的青年学会说不平，但却不如
默认一切的弟弟，一开头就成功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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每一天有更大的恐慌，更多的聪明，
政治家成了公开的嘲笑，他的签字
却又严重的把我们推向一种决定，

我们是向着秘密的方向走，
! n# }9 l1 k9 v' Q9 j) R饥饿领导中国进入一个潜流，
教给我们应有的爱情又把它毁掉。

５
% Q' ?) C; B( {  d$ d残酷从我们的心里走来，
它要有光，它创造了这个世界。
它是你的钱财，它是我的安全，
它是女人的美貌，文雅的教养。

4 i9 t, q6 q/ _从小它就藏在我们的爱情中，
我们屡次的哭泣才把它确定。
; n1 D5 U% S# |" e6 T0 P5 |从此它像金币一样流通，
它写过历史，它是今日的伟人。

我们的事业全不过是它的事业，
( A) }# C$ Z& O' o" a# W在成功的中心已建立它的庙堂，
* K% k7 G  p2 G2 T" @, z0 E; f被踏得最低，它升起最高，
它是慈善，荣耀，动人的演说，和蔼的面孔。

虽然没有谁声张过它的名字，
我们一切的光亮都来自它的光亮；
当我们每天呼吸在它的微尘之中，
7 a5 N) C/ L1 C# S. X8 }呵，那灵魂的颤抖——是死也是生！

６
: ?; b  q! f6 k4 N! C去年我们活在寒冷的一串零上，
今年在零零零零零的下面我们吁喘，
像是撑着一只破了的船，我们
从溯水的去年驶向今年的深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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忽的一跳跳到七个零的宝座，
4 E8 F$ Y  h5 W+ e) N. W, J9 I是金价？是食粮？我们幸运地晒晒太阳，
4 S8 @" `; O* a* B$ h. k00000000是我们的财富和希望，
又忽的滑下，大水淹没到我们的颈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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然而印钞机始终安稳地生产，
' F! C' p1 w# S& D$ d! _它飞快地抢救我们的性命一条条，
" U' ^  t; [6 e- |把贫乏加十个零，印出来我们新的生存，
7 x0 r1 {) w6 \/ V8 ?  ?% o$ H我们正要起来发威，一切又把我们吓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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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切都在飞，在跳，在笑，
只有我们跌倒又爬起，爬起又缩小，
庞大的数字像是一串列车，它猛力地前冲，
我们不过是它的尾巴，在点的后面飘摇。

７
+ y7 s. H0 ]: N9 C) h8 X- V我们希望我们能有一个希望，
然后再受辱，痛苦，挣扎，死亡，
1 v5 g1 h- X* H1 h7 J  f3 S因为在我们明亮的血里奔流着勇敢，
可是在勇敢的中心：茫然。

# f3 |& P+ l5 {我们希望我们能有一个希望，
它说：我并不美丽，但我不再欺骗，
因为我们看见那么多死去人的眼睛
0 P8 S! x% D3 s' }' p" ~# |; C在我们的绝望里闪着泪的火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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6 W' a$ I  d7 I" [6 ]8 F当多年的苦难以沉默的死结束，
我们期望的只是一句诺言，
然而只有虚空，我们才知道我们仍旧不过是
& }& {/ j7 E7 \: E2 q幸福到来前的人类的祖先，

* L$ ]5 d: q. r还要在无名的黑暗里开辟新点，
而在这起点里却积压着多年的耻辱：
$ S+ B; [7 E& z" \4 w冷刺着死人的骨头，就要毁灭我们的一生，
我们只希望有一个希望当作报复。

1947年8月


注1：本诗第5、6、7章与《时感四首》第2、3、4章相同，为求组诗完整，一并录入。
* ^% }( m0 @' p" |. H注2：本诗第4章最后三节曾经作者修订，现按《穆旦诗全集》（李方编）版本整理如下：

……　……
痛苦的问题愈在手术台上堆积，
充满活力的青年学会说不平，但却不如
从里面出生的弟弟，一开头就成功，

每一天有更多的恐慌，更矛盾的聪明，
尽管我们用一切来建造一道围墙，
也终于给一个签字，或一只鼠推翻，

! r) M4 T9 ~' o8 y2 }+ U$ i% g我们是向着什么秘密的地方走，
饥饿领导着中国进入一个潜流
制造多少小小的爱情又把它毁掉。
……　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