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陶弟的土地》

１

( C4 ]0 h) `4 B, x9 G# a0 ]  X% ?4 _从一块砖头开始，到我们叫人
+ M/ ~, G% p) u3 G8 |5 Z& J把那片巨大的长方形玻璃扛上山，
中间隔着多少寂静，多少人爬上
3 J$ p% X. I: J3 G1 o/ n* M# F- W爬下，带着一把卷尺和一个本子，
记下尺寸。（而陶弟曾经把它弄丢了，
他从城里回来，两手空空，垂头丧气）。
这通往我们房子的，从来
8 @* t: v8 ]/ t/ c, ~# R' \7 Y就是一条弯弯曲曲的小道：
这山上山下，曾经是，现在也还是
2 m: }3 ?1 M6 \3 U我的一种生活。只是现在一切看起来
似乎都恰到好处。
夏天炎热－－
& z, w. V+ Y$ ~! b% l" ?这新的一天，在鸟儿发生啁啾的地方，
在它们的透明的卵笼罩着创世般的寂静中，
在它们的有如斑斑点点的光
; L( w4 u% h2 k1 b" I0 o却隐藏起意义的巢穴里，
在那里，时间不再是时间，
+ D! i  v; n: t& Z' J. k6 j& J而是时间最后的言辞，
2 G6 i  B0 @) m& T7 h2 I3 o! e在那里，风转向角落，
* ^* G) e. c9 r1 p) s创造了某种确切的朦胧又宣称
# M" C' T0 T. F我们记忆中某些熟悉的事物，
几经变换，却还是原来的那样……

当时间象一条白色的溪流，
3 a" d4 N8 z' D* S: j在群山间婉延地隐现，而成了
我们想象中的前呼后拥－－那崎岖山路上的
7 s/ ?# @" S& @四个女挑工和一面这样的玻璃，
4 }( t! y' V6 t当她们摇晃，跟着玻璃里的风景
5 I* `8 H) i% |; g晃荡，闪射出光芒，（这时，一只鸟
# _/ V+ D# T5 S! |* K9 Z忽东忽西，跌跌撞撞，仿佛已经晕眩）。
而从玻璃的小心翼翼
3 Q& L9 Y! y: @! _4 \/ B: d到玻璃仿佛就要出现的可怕裂痕，
2 b. w- u; K' m  a- X( K6 e中间还会有多少变故和失败，
- B" `6 r. S; s" J; E. ^在我们不易查觉的地方……

这是隔着一座山就仿佛在下雨的遗忘的山谷，
这是一个象鸟儿那样生动而久远的日子：
在那里，时间是时间最后的言辞，
. o; I* q5 E! ^4 G0 \8 L在那里，身体是身体亲临的深渊；
在那里，一张脸是同一张脸
) q1 k0 a5 N% M% ^. L, p的许多脸。这是一个某人的上帝，
$ T0 x& Z. G5 {3 y$ y$ K) G1 d而他把它弄丢了，这通往我们家园的
% `: u9 J" G& C% x# y* O# w* W从来就是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－－
那一天我还想，当玻璃摇晃（一种
超出本身的不稳和重量摇晃），
7 |/ R5 P0 m+ x3 z半途中又突然一阵踉跄，
让路上的石子猛地跳起，
那对每一个提心吊胆的人，
2 q  N: O0 ]! X: e# B就会有一场刀片似的玻璃风暴，
砸入脚趾头……

２

, a- i- v  z: Y+ m. O+ p一个象鸟儿那样生动而久远的日子，
一个下了雨就不再有过路人的世界，
（正如陶弟曾经说过的那样）
) O0 _9 D& R! I3 P& ~然而没有雨，只有时间的欲望膨胀，
没有街道，只有一段街道的趣闻逸事，
没有房间，却有一个“原罪”的房间，
一个某人的上帝睡在里面；
天上没有湖泊，却有一面镜子，
那里，天使们围成一团，
注视着人类，区分着善恶，
然而，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，
9 z% W7 \; K: C+ Z9 d8 d' {5 A你能说说发生了什么吗－－
! i" X) ]( ~$ Q/ e2 d6 [一阵几乎没有的毛毛雨？
; `& T8 w7 W; n6 q1 k( _还有我重新抚摸你，
感到你是颜色的：
一种不在的重量？
然而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，今天
% Q& B; w; G# C/ H/ O- G4 T当陶弟回家，上床倒头便睡，
又有谁会理解他的压抑，他的丧失？
% ~* c$ O# ?8 H/ {) S一天不出工，老婆脸上的火苗
! p9 }$ b# w! f0 r就会格外旺盛，就会试图诱惑他说话，
1 }. q; I# `1 _- t让他的身体睁开眼，让他的
仿佛还是剧痛的身体得到爱抚。
而在这样的坏天气，
当一只猫照例猛地跃起，
& g4 \3 g+ K: j9 W( w0 g& _- Q抓住了雨幕和黑暗中的分水岭，
又有谁会意识到，此时整个的
2 l% }9 J  L# j; z& ?+ j山区气氛已过于沉闷，
& C; k2 U, t% H2 v& a# Y需要一道道的闪电，
需要一阵阵的咒骂。
但那黑暗中的陶弟是不会
$ h5 U) }% S  p突然翻身报答她的。

而你是不一样的，
我重新抚摸你，感到你正在
# i' R8 C. K& N, F( F' Z渐渐地消失在我的杯形的掌中。
我看到房子里多出了一个人，
房间里多出了一个房间，
7 r2 S4 B" V$ J而你的乳房是确切存在的，
它怂恿我的手继续摸索，
# k$ e" l- m+ `* A4 Y直到那紧闲着眼的另一只乳房，
. f4 p# l* j0 J' N+ t3 F& `. b0 p颜色发生改变，并且变得困惑……

) _6 m9 a1 Y2 \: i% i( J! L4 j而你是不一样的，
我重新抚摸你的身体，
) e' x2 ~+ d- g4 `$ o在雨中，你分别是一个慢慢地
: B% V+ h# ?1 ]7 _" E看不见的你和确认了还在那里的你。
, z3 A. p, \4 ~8 u# a就象喘息中的海底珊瑚，
3 g; R0 ~1 Y: s, l9 v仿佛还是炽热的，就象海
  r7 m* o0 O# F  j仍在还原它的每一滴水，
它的不在的重量，不安的手，
啊！此刻我是多么地爱你，
$ Z, j& F8 S. s% @: V这漫漫长夜中的孤独的你，
9 }3 t7 K, P: X0 |  m你仿佛还是另一个恋爱中的你，
第一次向我说出了你的
处女本质……
; V  o) _+ F; U- G+ g+ g" q也许这就是天空的奇迹，
也许这就是房间里的一道闪电，
抑或仅仅出于习惯－－而你却是起伏的，
* u' ?, e- Q7 m起伏宛如群山中的一条小路，
那里，断断续续的风吹拂
有着事物消失的全部魅力，
那里，一只随风而去的鸟隐匿
在所有不可见的事物中，
那里，一个白天的漂亮手势，
0 _1 X# U5 K2 R* f. l9 ?; A% {$ T& L有如夜晚里那爱的姿势，
在蹲下，手指在扣动板机，
" \/ K2 c5 V$ {7 k太阳穴朝天歪去，八字眉毛中间
多出一只眼（仿佛时间的皱纹
; ?( c5 K/ {; ?# K; S0 Q6 S2 I又仿佛一个古代猎人正在用时间
的皱纹说话）－－而这就是陶弟，
0 h6 A: q% f5 x! ?/ n: M) o他说：“你们看，就在那一边！”
于是我们就什么也看不到：
3 \" C  L& H: B8 t' U6 d他说：“等一等！”
于是我们不再问长问短，
) \9 _1 a, W- t) ]仍旧站在原处，仍旧
在草丛深处，我们相信前方
一定有什么东西需要他去吓退，
6 O7 y9 n! H& ~& V! O3 C和另一些东西需要你
去永远敬畏。

３
9 }9 h7 U/ r. Y# n/ L% w; j
雨水过去了，山谷只会更加虚幻，
仿佛熄灭一堆火，一个执拗的老人
刚刚离去，他的书已在角落里静静地合上，
, s1 T; i# c# W7 _, T5 F& ?& {他那刻在石头上的字也已完全模糊。
这是遥远的事实。因为我们听到的
正是另一个人的嘴里说的，
而我们看到的正随着那人的消失
而化为虚无。那人最早说：
: K7 o: N1 D2 K8 i, o“要有光，”于是就有了光，
3 h" b, e4 ~5 f! D而我们却震惊于自己的预感，迟迟不能睡去，
2 U% [: I3 b7 y7 c. m% t% X我们永远是自己的潮湿的那部份，
, }$ n. v, q5 R' b至今仍在雨中漫延，在一张脸的
寂静的边缘，在喘息的
无以复加的黑暗之中。
　而你是不一样的
7 e+ v5 W' I3 m+ K( a" C在我下意识地
# T2 ~1 P4 m* |" k& N在那里走动的幽暗山谷，
你是一个舞蹈的人；
我们称之为酣睡的，
% U) b. u5 D  p7 q, W5 ~. e# [, y在那里是一道正在渐渐地拉开
, y% U) Q- E* Z: X6 m" B8 g" h的时间的帷幕。（啊，一阵几乎没有的雨）。
7 O% q: D8 I: a那是雨的舞蹈，雨也像你，
其形状就象那撕扯它的手，
其过程就像你突然不在了，
# K% z5 H) }3 x% X* U" S4 z; p1 S其本质都是为了求得返回。

' u8 e; o. t9 c) T6 R没有时间。但是当时间象骗人的老虎
将我们引入深山，我们才意识到
/ X, x0 T; L9 ~% z) {以前的一些真相：
那第一个“堕落”的陶弟。
! G5 I* X$ s$ S$ C& ~那里，石匠们说：
“陶弟，没有石头，
是否让我们一块干。”
- t. `# D0 F9 g7 f2 z% G1 s6 }* ^陶弟就盘算着把他们
领过一片月光的阔叶林
  d* ~% o/ T1 T- n1 L) C; x  l和那条降虎人的溪水：
  _! x7 Z/ d4 I) h% U0 Z5 \那里，圆石累累，曾经深藏，象上帝的住所，
而一个养蜂人刚刚离去，
留下一朵暗色的花
轰响在野猪的神秘足迹里。
当石匠们说：“陶弟，没有石头，
是否让我们一块干，”
' y! W5 ~. V& l+ h, l8 M那些仿佛有生命的石头毫无准备，
却也开始了迁移。
哟，一场古怪的灾难降临到了
石头头上却仿佛也是注定的……
) ^. i4 C' ~" C% a而陶弟，并不将这些视为罪恶－－
啊！一个商业的亚当，
% c7 w5 h+ W9 _5 D6 Y' |, s# ?今天他又大大咧咧地
' w9 g* }5 L1 U9 {4 B( p替我们找到了水源，
就在那些翻倒的
怪石底下！

  ]( U6 \/ |% e7 e, Q! i那是一块浮岩：我们未来的居所；
7 G& u, P0 j; T4 m* O1 n* r那是我们的屋顶：一片灰云；
那是我们的卧室，贮藏室：
5 y  T! e- w: h% y* J& T5 C一片无可指责的光。
# x* n9 a. A& n( g+ E在露天走廊台阶上，
) L+ E) ~& o% d' o1 ?冬天清点着物件－－
- p" \/ {& i, M$ e- z但它的恐惧是有根据的。
而我不能想象，此时搬来
2 \% ^& S# y( I( k+ L9 ?- E一架手风琴是合适的，
因为就在这些东西后面，
你们的舞蹈疯狂，
其形状就象那撕扯它的手，
其过程就像你突然不在了，
/ K$ `, W$ _# B7 e0 y( u0 y! D, j1 L其本质都是为了求得返回。
( ~1 W. ~+ B, e# |! Z3 ]而你是不一样的，
你分别是一个慢慢看不见的你
. q% J  ^: O$ X/ M+ S$ v* M9 p和一个确认了还在那里的你。
$ Z0 w2 s7 c% X8 z2 @4 Q* o第一片叶子落下，夏娃便开始舞蹈，
有人羞耻，拾起第二片，把它放在大腿间。
现在雨也是这样遮住你。雨从我的来去
' d) Y7 }5 P- _+ H+ K& d: b模仿一种绝望，但它也造出了
+ g5 q0 T* }0 a另一个舞蹈中的你，
而你是不一样的，
在所有的时间所在的地点
  d: e) o$ u5 }1 B在音乐和形状里，因为我
0 E* O' ^$ ]9 u9 E: U) E% P: D消耗着，掩饰着，逃避着，
因为那第一个你，可以抵达
却不可以接近，不可预料
却是预料中的，而那最后的你
+ ~6 ~. u( F5 R; E% i看起来是多么邪恶！

一个不再有过路人的世界。
9 e$ o- r! A  {$ m一堆至今还倒在路旁的砖瓦。
一个实体的暗红色的杂乱的苍穹。
风散发出抽屉拉开后的一股霉味，
花儿敞开房间，里面是神秘的芳香。
我常常想，那一夜陶弟高兴为那些砖守夜，
7 p% E* w) i3 h) u# v他抱来一床破棉被和一面枕头，
他的帐篷用一根根树枝搭成－－
那也是雨的舞蹈，而风在突破
  y5 T1 P" x" K( K/ F! R! o9 }这个不怎么称心的巢，
而在山那边的陶弟家里，
# ]2 Z* c* K- C; D一只猫变暗，恢复着记忆，
" Z- ~( W1 W7 e* P8 @5 n. L3 _一个爱叨唠的中年女人，
2 n( u, q4 T" ^葡萄串似的笑容压着一层霜，
9 \6 `. A$ j2 c在一面盲人似的镜子里，
* X6 s, f1 y# @2 M3 T- X* R: u+ Z+ {在一个你必须摸索才能到达的角落里。

就象镜前的黑暗得不到回报，
3 i5 ~0 }3 u5 s就像我们沉默，而沉默
6 |) R5 q. M5 k( `4 X- G却在更黑暗的另一边与土地接壤
就像你们的舞蹈疯狂，
其形状就象撕扯你们的手，
1 b1 H+ C1 E2 d9 H. F其过程就像你突然不在了，
4 E4 J$ I  ~0 Y/ {0 R; w. m就像你所祈求的雨，
它降下又降下，但几乎
# q8 M( v$ g+ w8 j: h% Q. h都没有落地！啊你说：一个人
更多的时候是用来面对自己：
啊！你要不是一个女人，
, E) z5 F" N  L0 Z就是一整个疯狂的种族。
但这里什么也没有，
甚至也没有地址。
' ^& s& S& O0 v, G/ x2 a9 b但你开口说话时嘴唇
8 I7 E; @  G8 ?7 v# f: u却是潮湿的。而我下意识地
脱离自身来到了你们中间－－
% S' `1 u. ?7 M; \7 C. h由于我的盲目出现，
3 U$ y" r3 b$ Q5 b+ A3 A! f你们的舞蹈趋于疯狂。

４

# P' A! [* Y5 x0 ~9 u6 P) U) L这句子一结束，
光线就暗淡了下来；
, X8 Q% \- Z/ _9 J: c  ^6 L这句子一结束，一些东西
9 F/ ^0 T# A9 v' d就不见了，就如同女巫厨房里
的扫帚不见了，你必须在
8 l) k9 Z1 m5 t6 q$ C4 O6 B" C另一个更合适的地方，
: Y8 d" ~- \( T4 r5 I! Z4 L才能把它的奇迹重新目睹。
) k, Q6 W" Z: a' P5 U5 N5 d风将重新扫过，但你必须
说出我们来到此地的真正目的。
& p" ]1 k1 }1 [2 Q" J- a; c而在风中，更多的东西消失了，
就象那第一个陶弟，此刻他
& C+ j6 m4 E% B2 o躲躲闪闪，裹在一床雾的棉被里，
4 r; Y# V. E, @5 ?0 b5 \% \7 N此刻他正在一束光中隐匿，
把头裹紧，大脚丫尾巴似地
暴露在任何显眼的地方：

一些东西不见了，也许它们
5 x2 W4 j$ W3 w! J就在一锅沸滚的炫耀其
  m, W9 g4 a  \8 ^- W) a神秘夜色的魔鬼的汤里。
陌生的味道，黑夜的颜色，
( K) K- w. U9 p! B5 g' x" M上面放着一把小小的惬意的勺！
' u# A8 j% ^# R% G哟，小小的恐惧－－就在
那产生教堂幻觉的黑岩旁边，
有人早已将我们视为骗子。
但他们是有根据的，
因为天上星星的颜色正在稀释，
# i/ E1 G& G0 B. d3 a; u2 m1 ]& m1 M暮色下，一场看不见的骚乱正在加重，
在我们之间不断扩大的受惊心理
和需要长时间治愈的时间深处。

3 C6 Q9 I/ Z7 S# B从一阵风，到我们嗅出它，
一些东西就不见了。
从时间象烦恼的野兽，
到我们的突然出现，
4 @7 R* Y& J6 }这个山谷便开始下雨，
这是别处的风，本不属于我们。
（但你开口说话时
8 c5 U5 K, E- r# X' [  \, _6 ]嘴唇却是潮湿的，
一个眼睛虚无的男人
终将把你重新拨弄）。
如同风的遗址，
& k# n; i0 C9 j- w( N2 s如同当地人眼睛里的恐惧，
1 t+ f% A3 N8 H7 a' C, ?8 R" A那一天，当陶弟交出土地，
我们并不理解我们所接受的又是些什么，
2 h7 G% q) k9 X# F& y除了仍旧，仍旧空空荡荡，
除了那无止境的心灵的揣度，
除了这不可预料的土地
0 h2 {( V5 J* t- G, Z6 t) {象金币的两面，永远的
2 @, M% y/ a7 o' ]7 Q6 g" i相互出卖它的人性的那部份，
除了要求空虚的人们继续
住进去的那种空虚之外，
我说那天，如果我们有罪了，
5 M4 [. z$ z- d. \: y我们就真正地获得了流放！

在雨丝的可怕的间断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