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纸上故事》

　　长期以来，在我封闭的生活中，
　　我仅仅把他看做影子。突然，
　　他发出声音，说：他现在无比
6 y2 X  W6 g3 {1 X2 i　　想念我，就像想念少年的
6 B. v9 N. z0 U4 H# ~6 W2 L/ g4 F: V　　自己。我不知他的话有多少
. U2 X8 m$ Y/ A6 G4 c　　水分。一个硬是把自己
　　搞成了影子人的人。他是什么人？

$ L/ T# c" W/ P! j　　我转向过去，没有看见他。
9 P! `( T. h  H　　我只看见自己小小的形象：
  ^9 E; T# Q+ X$ F/ @　　真是小。如果时间是海洋和森林，
) P9 ?( N9 B0 Z) ~: {3 ]3 L! J8 t　　我就是一块礁石或麻雀。这
  b' l# U) v6 R) L# g3 g% W　　使我只能产生沮丧。我想
( w4 t4 Z6 P, w. V  o; H  M, h　　对自己说：孙文波，回头看，
　　是折磨自己。自己折磨…自己。

　　但怎么能够回绝说他想念我
( n, S! T: q! e5 `. O, N　　的人？失去了形象，我也
5 B3 j4 R$ R3 n) t- b% H! J　　应该用字词代替。一个字词人。
- J- b* y, h2 t( ]　　当他向我走来，我知道他
　　可能是名词，也可能是形容词。
　　不过，管他是什么词呢？
6 I/ F# J( o! B! G　　他使我决定在字词中寻找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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5 S8 \$ p1 n" T3 n" J3 K　　就像别人创造。我为他找到
+ D4 `: W+ e+ s　　他存在的地点时间：一九七零年。
　　他是成都沙湾铁路新村人。
　　就在那个时候那个地方，我们
: m3 }# ~2 A+ e2 ^# v　　曾经有过天天一起玩耍的
( f. x- D& q2 n  L9 a　　经历。我认为他应该姓张，
  ]1 g- C3 n& U0 c9 m　　模样长得像芦苇，或者像石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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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由于旧的沙湾，碎石路，
　　竹林盘，苗圃，已经消失。
　　由于那年头正值革命像瘟疫席卷
　　国家。他都做着什么？
9 _! t3 U* C7 u2 w- e: x　　肯定没有读书。成日游逛？
　　参加各种游行集会？或者，
0 t4 I3 h/ p2 Q; R　　武斗？也许都做过，也许都没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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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而管他有没有。就这样吧。
　　消失的时间也是可以重构的
　　时间。字词人可以是任何人。
& A  j9 c% \7 O# M; J　　如果我还需要为他寻找更多
. J. H: M; p# f6 F" b5 t% ^　　的生活，从那时到现在，他
　　肯定经历过很多我并没有
　　参予的事情；我也必须为他找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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/ s* d" H5 k9 ]# c　　他下过乡？去过湘南修铁路？
　　虽然我只下过乡，没有去湘南。
　　但这是铁路新村很多人共同
% d% l' b0 H& w/ C　　的经历。他应该也是这样。
" Y( M) d* o% R; R  M　　我认为：他应该在湘南钻过山洞，
# V6 {. _* J8 W! p7 `/ P$ K　　铺过钢轨。说不定在那里，
5 b1 {: e1 J) G+ _9 `　　他还提了干、恋爱，和结婚。

　　情况也许并不是这样，
　　而是因为斗殴他被判刑。在
& N5 P/ m1 J, B& l4 n" O  i　　劳改农场呆了七年。劳狱犯
: V/ f' Z) O" r% @: I! [　　的日子是干瓜苦菜的日子。
　　也是灵魂重铸的日子。
6 ^7 m$ C0 d" r' p8 R# C6 E# V　　出来后，他变成了另一个人。
/ \0 s: V. f" G　　真正的汉子，或者汉子的反面。

# B, y% W& {8 A( D　　不容质疑，他和我走了两条
# i% `$ \  Y7 p0 B　　完全不同的人生轨迹。似乎
+ v$ _* x+ n# b# n6 y* w: [1 `7 `　　再没有相交的可能性。我从字词中
- p* Z6 U: T; P- U+ ^9 f- D　　将他找出来，只是证明他的
. C1 t2 y+ ?4 c, ?! g5 y7 h2 R* n　　声音有某种真实性。或者
　　他向我暗示：一个人有多种过去。
; F9 O4 a) |: k; `　　历史只是现在－－此时此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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% ^$ T( }7 {# j* i$ h: \5 g9 s　　好了。我承认此时此刻。我
6 A4 y8 R3 S, E8 O* t8 x& Y　　承认在一番字词的寻找后，
! t  Y$ s) W( }1 E& B' e　　我已经接纳他。我说：我也开始
　　想念他了。作为影子，他
　　是不是就在我的身体内？
　　他表明一个具体的过去我一直
4 `' R$ y) ^4 @4 _' g% k2 x　　在寻找。我是一个时间的异乡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