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曦诗歌

标题: 《葬歌》 [打印本页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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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 穆旦    时间: 2017-10-25 21:09
标题: 《葬歌》
　　１

! P- e' m, l! \. I你可是永别了，我的朋友？
5 [& s6 ~' \, e* B8 ^我的阴影，我过去的自己？
, ?* D# Y- O' ~& \# Z, V$ j天空这样蓝，日光这样温暖，
9 R. x9 H) r. c# B7 l在鸟的歌声中我想到了你。
, N) H) V  M* Q# N) r  j' r
我记得，也是同样的一天，
我欣然走出自己，踏青回来，
我正想把印象对你讲说，
1 ~9 Z$ Y' g0 A1 r9 ^) V7 U. p你却冷漠地只和我避开。

" v. J4 E% |, ~- Z: u9 B自从那天，你就病在家中，
你的任性曾使我多么难过；
  n( A( p7 p9 }" g4 a: ?0 O) b唉，多少午夜我躺在床上，
/ ^3 y0 }/ z( p* H0 l辗转不眠，只要对你讲和。
9 `5 M1 G) x' }( z' k0 X- h9 K8 \
, ^/ n1 k7 E1 Z9 y6 u( T我到新华书店去买些书，
打开书，冒出了熊熊火焰，
' k1 }# ]1 l0 s' l8 m( x这热火反使你感到寒栗，
说是它摧毁了你的骨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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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多少情谊，关怀和现实
8 Z. z3 k+ }$ p2 c6 `2 C* v都由眼睛和耳朵收到心里；
好友来信说：“过过新生活！”
0 W  h7 ]1 C  g8 h- c" a. t. y; i0 K你从此失去了新鲜空气。
( c' m# g: ]- I7 _6 @
7 G9 p: }1 D, e2 }( ]9 l历史打开了巨大的一页，
多少人在天安门写下誓语，
我在那儿也举起手来；
% e  _3 n) A8 q  V' ^/ N% [. e; r洪水淹没了孤寂的岛屿。

你还向哪里呻吟和微笑？
8 \' k6 B% [) \连你的微笑都那么寒伧，
) b' m( L3 H, A: i! l1 {你的千言万语虽然曲折，
+ B* {' L! E- o8 L0 ?/ h但是阴影怎能碰得阳光？

5 V, r; M; a6 u; ]+ z; I* _我看过先进生产者会议，
红灯，绿彩，真辉煌无比，
' R1 d8 [8 R( M" N5 K1 S: N1 ~% c9 B他们都凯歌地走进前厅，
4 p& \  f  C2 p) E后门冻僵了小资产阶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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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走过我常走的街道，
那里的破旧房正在拆落，
呵，多少年的断瓦和残椽，
那里还萦回着你的魂魄。

1 Q' o( J" `4 {' Z  b  X5 U你可是永别了，我的朋友？
我的阴影，我过去的自己？
天空这样蓝，日光这样温暖，
, J8 G# ?0 @1 N' v, a: N安息吧！让我以欢乐为祭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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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 穆旦    时间: 2017-10-25 21:09
　　２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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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哦，埋葬，埋葬，埋葬！”
“希望”在对我呼喊：
9 ?; U& D" F: m7 P“你看过去只是骷髅，
5 u& U! |, A4 \8 T还有什么值得留恋？
" y/ b/ M. L) C4 |% y6 B# O3 ~他的七窍流着毒血，
/ E$ O4 W2 K0 `! N" ?1 B# V沾一沾，我就会瘫痪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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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“回忆”拉住我的手，
她是“希望”底仇敌；
她有数不清的女儿，
  X) ]- ^# W. ?1 y- l8 w其中“骄矜”最为美丽；
) o. n: g$ e5 I3 }- L2 a6 [“骄矜”本是我的眼睛，
我真能把她舍弃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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7 ^9 N  p$ u( P% E“哦，埋葬，埋葬，埋葬！”
, u. n7 A$ {# t4 N  b; E“希望”又对我呼号：
“你看她那冷酷的心，
怎能再被她颠倒？
% T  N% G. X+ L4 `她会领你进入迷雾，
$ i$ K# X: h5 W: p, L: [在雾中把我缩小。”
7 N  r$ U+ g2 P
3 s- m! G2 o1 ?: C: G5 z# m幸好“爱情”跑来援助，
“爱情”融化了“骄矜”：
一座古老的牢狱，
1 n( L: ?5 N* d3 B呵，转瞬间片瓦无存；
9 N3 E$ ]- z8 p* w1 Z" k5 p* W但我心上还有“恐惧”，
这是我慎重的母亲。
! H1 j, D* n! |0 C3 W, K  E
9 y, n# x. ~1 ~2 ?% U“哦，埋葬，埋葬，埋葬！”
( P% k/ |4 l8 a- x3 y“希望”又对我规劝：
* U% l6 a, L$ J9 u5 j, l“别看她的满面皱纹，
她对我最为阴险：
她紧保着你的私心，
* x$ T, {' s4 ?5 r) g" ?又在你头上布满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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使你自幸的阴云。”
$ Q" @0 r' z4 `: L6 @但这回，我却害怕：
“希望”是不是骗我？
我怎能把一切抛下？
: l6 X8 _" J+ `$ w# E要是把“我”也失掉了，
) `$ u' H. x0 J  |7 ^哪儿去找温暖的家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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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信念”在大海的彼岸，
* U6 B! A* ?( i: ]" U; H, R& c; V9 @这时泛来一只小船，
我遥见对面的世界
毫不似我的从前；
为什么我不能渡去？
“因为你还留恋这边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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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哦，埋葬，埋葬，埋葬！”
我不禁对自己呼喊：
在这死亡底一角，
* E9 b1 f8 V. T& x4 m9 g我过久地漂泊，茫然；
+ x: {! D% d( }2 r9 a让我以眼泪洗身，
# u* {7 u* D5 I& T/ i, W3 |先感到忏悔的喜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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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 穆旦    时间: 2017-10-25 21:09
　　３

就这样，像只鸟飞出长长的阴暗甬道，
我飞出会见阳光和你们，亲爱的读者；
+ I% }. m2 l+ N  O, ?0 O6 D( E这时代不知写出了多少篇英雄史诗，
而我呢，这贫穷的心！只有自己的葬歌。
没有太多值得歌唱的：这总归不过是
% j2 T3 w. K: O+ v5 n一个旧的知识分子，他所经历的曲折；
他的包袱很重，你们都已看到；他决心
和你们并肩前进，这儿表出他的欢乐。
就诗论诗，恐怕有人会嫌它不够热情：
+ V8 Y1 m5 {8 b- o对新事物向往不深，对旧的憎恶不多。
也就因此……我的葬歌只算唱了一半，
5 D2 M% _1 w2 t, A那后一半，同志们，请帮助我变为生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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