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曦诗歌
标题:
《乡间来信》(献给少红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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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
廖伟棠
时间:
2017-11-14 22:11
标题:
《乡间来信》(献给少红)
第一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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H， 我在故居的废园中给你写信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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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风吹过我手中的笔，吹掉了信纸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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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是有像树叶般的潮汐，潮汐般的言语的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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然而落叶层积，吸走言语。只是瞬间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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树叶落满了我的四周。只是十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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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年我离开时的落叶，已变成了家宅的根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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包围着像四散的砖瓦一样凌乱的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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H， 这个园子，它的孤寂犹如你的记忆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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绝不喧哗哭泣，只是在一地的枯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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和灰烬中等待……它的呼吸在泥土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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散开，在树干中变成泉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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于是今天我回来。从老房中搬出尘封的老椅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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坐在废园的一片片落叶中间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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读读旧书，然后为你重写一首首旧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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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
廖伟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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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7-11-14 22:11
第二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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H， 我刚刚从田间归来，衣服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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还沾着村边河滩的细沙。花园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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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色渐暮。我在信纸上书写，我的笔就熄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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熄了，像十年前在我窗前飘摇的一枝蜡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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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不敢说，是它仍指引着我回家的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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就像刚才田间的那条小路：从河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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通到竹林，绕过农田，再通到村庄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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两边长满青草，远方总有农人在弯腰辛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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H， 这条路如今也在我脚下瓦砾的青苔间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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也在这张渐渐暗黄发灰的信纸上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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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把双手举到眼前：它们熄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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花园请继续沉默吧，黑暗着，不要为我发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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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眼睛仍能看见，虽然它们瞎了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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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耳朵仍能听见，虽然只有寒蝉的声音。
作者:
廖伟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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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7-11-14 22:12
第三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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H， 如今燕子不再来我屋瓦下作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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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今我的阁楼上只有阳光与阴影交替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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静谧。一阵风带着我童年的脚步把门关上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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另一阵风又带着我童年的笑声把门打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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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一双脚迈过结苔的门槛走出花园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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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不知道他是谁——他掇拾倾倒的砖瓦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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拨开蛛网，又捡起地上的叶子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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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搬椅子出来坐着，坐着坐着就流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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H， 如今这花园已不再有紫藤花、香兰花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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只有无边的落叶，在天上，在地上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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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他的眼睛中转着，转着，烧一点点黄的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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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气冷了。墙头除了荒草，就是一方灰的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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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从园子的这一角走到那一角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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对着天空小声地念：“一棵是枣树，另一棵也是枣树。”
作者:
廖伟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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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7-11-14 22:12
第四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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雨水在我的屋檐上淌滴，H，雨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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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天打湿了故乡的小镇、村庄。我喜欢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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落叶堆也都湿了，像一首诗所写：“黑暗、寒冷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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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再不能让它们围着，静静的坐上一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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只有我的信纸是干的，一片空白；雨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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洁净，不认得字。在雨里，只有久闭的木门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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朽烂的木枢，不怕寒冷，长着几点白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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H， 因为我的手摸过那白花，我的手也湿了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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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手也带着香气。当我走过阴暗的街巷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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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些和我擦肩而过的人都回头看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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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些和我在同一条街上走的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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都没有打伞，在雨雾茫茫中眯着涩涩的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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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我，我怀抱着写给你的信，在人群中走过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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像一个被拋弃的女子，不知道有雨点落在自己头上。
作者:
廖伟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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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7-11-14 22:12
第五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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H， 今天早上风声又把我唤醒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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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梦见你们的城市，在水中泛着白光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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远离尘嚣。我醒来，陆续听到鸟声、自行车声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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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外婆开门的声音。还有你的脚步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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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推开木窗，就看见邻居的黄砖、青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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你们的城市已经在我的记忆中消失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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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放眼远望——我已经不是这个世界的客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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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瓦片在朝露中沾湿，冬天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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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我的脚印深处结霜。H，我的脚印深处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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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自行车清晨走过的小路已经崩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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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仿佛不曾离开，也不曾与任何人认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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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多年，蜇居在这地图上找不到的角落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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淹没在乡村小池塘的绿藻下。世界不知道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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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故事，我也不知道世界的消息。
作者:
廖伟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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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7-11-14 22:12
第六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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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果我真的是一个乡村的诗人，H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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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将为你写甚么？稻草？夕阳？溪流？阡陌？—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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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些都只是一个旅行者享有的奢侈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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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我的怀抱中只有灰：梁木上落下的灰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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树皮烧剩的灰，炉膛中冰冷的灰，嘴里尝到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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歌里唱出的灰。我将沾着它们的乌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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给你写一封短短的信，信里没有诗—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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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秋收的农忙完了，土地已经龟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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冬天随着一个半夜惊醒的梦来临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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梦见城里的你，扎着辫子的你，默不作声的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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冬天的风已经吹着，河水干涸，坦露着沙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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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张你以前的照片已经枯黄、褪色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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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不能再看……让我把蜡烛吹熄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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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深了，月光从窗口照进，我的妻子已经熟睡。”
作者:
廖伟棠
时间:
2017-11-14 22:13
第七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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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风从村庄的东边升起，一阵阵吹来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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然后满园的叶子都响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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然后下起了雨。雨打落枯草上，我听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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时间在水中折断的声音，远方雪地里的声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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群鸟掠过，盘旋，再盘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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冷风又再轻扬起我的长发。满园的萧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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都响动。邻家的小孩们从我的园门前跑过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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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时间的一端，跑到时间的另一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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雨点断续，我把椅子挪到廊台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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雨点消停。现在，从园子的四个角漂来了寂静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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只听见钢笔在白纸上写划的声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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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身旁是以前母亲种蔷薇的花圃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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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背后，是我空无一人的家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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风从村庄的东边升起，H，我已经忘记了你的名字。
作者:
廖伟棠
时间:
2017-11-14 22:13
第八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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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年来，我只是坐在屋子的南墙下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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废园中，听高高的树梢上的风。捧着多年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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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远方带来的诗集，看空房子在风中变老、变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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远方，远方意味着一张白信笺、一枝掉在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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枯井里的笔。还有一个没有地址的人：H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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冬天的下午，邻居的砍柴声，在身边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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层层的落叶中消失。远方，自行车铃声叮当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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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我的心中拉长、中断。我抬头看见屋顶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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烟囱上冒出了炊烟，那是我去世多年的祖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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又在冰冷的厨房里作饭。我们将围着火交谈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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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们将在火里烧掉一些旧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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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年来，一些树叶、一些飞虫的尸体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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已在我的脚下腐烂。写完一首诗，又下起了雨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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邻居的砍柴声，清脆，漫长。
作者:
廖伟棠
时间:
2017-11-14 22:13
第九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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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树身上的刻痕。窗台上干枯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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蔷薇花瓣。凹陷的石门槛、地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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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半掩的木门与墙壁之间飘荡的蛛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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被遗忘的院宅沉默了，一如我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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房间天窗照下的阳光中，除了尘埃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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还有一个被你在信上抹去的名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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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旋转，在消失。园门吱嘎作响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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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再没人挥着汗水，带着稻香从农田里归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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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母亲昔日的房中，我找到我们的大衣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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柜里有我小时候的光环、羽翼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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还有一张照片：父亲、母亲、一个天使般的小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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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坐在廊台下看着，暮色亦已灿烂如天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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被遗忘的院宅听不到你的叫声。二十年了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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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与世界背道而驰，在胜利中输光了自己。
作者:
廖伟棠
时间:
2017-11-14 22:13
第十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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H， 我翻开每一片落叶寻找你的名字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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然后我像落叶下的泥土一样静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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花园中的老椅，已经去无一人，只剩下树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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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色渐渐笼罩故居，今夜我又要离去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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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没有方向与路途。天空又将繁星密布，花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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众树又将昼伏夜息。风仍然吹摇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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雨仍然下下停停，太阳仍然晒干我们的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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H， 我们的忘却或者思念，也许都毫无意义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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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这颗星星的一个角落边上有一座小城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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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小城西南的江边有一个村庄，我的家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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就在村庄的曲径小巷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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它也随着星星旋转，和我们各自的城市一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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爱推动着日月星辰，也推动我们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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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叶落叶长的花园，这草枯草荣的记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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