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曦诗歌
标题:
《厄运》(节选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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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
西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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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7-11-8 20:55
标题:
《厄运》(节选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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两个人的小巷。他不曾回头却知道我走在他的身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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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喝斥，他背诵：“必须悬崖勒马，你脆弱的身体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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承担不了愤怒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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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转过身来，一眼看到我的头顶有紫气在上升。他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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摇一摇头，太阳快速移向树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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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说他看见了我身后的鬼影。（这样的人，肯定目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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睹过巴旦杏的微笑，肯定听得见杜鹃花的歌声。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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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八月，你要躲避乌鸦。九月，你得天天起早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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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预言我将有远大前程，但眼前正为小人所诟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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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巷里出现了第三个人，我面前的陌生人随即杳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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踪影。我忐忑不安，猜想那迎面走来的就是我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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命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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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和我的命运擦肩而过；在这座衰败的迷宫中他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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究会再次跟上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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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只乌鸦掠过我八月的额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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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闭眼，但听得乌鸦说道：“别害怕，你并非你自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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己， 使用着你身体的是众多个生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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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
西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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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7-11-8 20:55
B〇〇〇〇七（身份不明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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电线杆下的长舌妇忽然沉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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地下火焰的耳朵正在将她的话语捕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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地下刮胡子的男人刮得满脸是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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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们中间消逝的人此刻正在地下跋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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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精神的探照灯照见地下那些秘密的、橘红的肉体，也照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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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们中间消逝的人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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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偶然攀上墙头，窥见无孽的鲜花，而那鲜花的惊叫使他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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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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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不知是否回到了童年，他不知这是死亡还是永生之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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迷路在异乡，风雨在远方，迎面撞见昔日的债主，他一脸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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容掩盖不住惊慌失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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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是共同的饥饿使他们拥抱，但是共同的语言他们宁肯不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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走过歌剧院，走过洗衣店，像两名暗探他们混进别人的晚宴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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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地下异乡他们找不到厕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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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名警察将他们逮捕，十八名妇女控告他们龌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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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眼看昔日的债主出示伪造的通行证，而他只能掏出一小盒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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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凉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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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请收下这微薄的礼物，”他说。但是牢房已经备好。他被蒙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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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眼睛推进牢房，他大喊大叫我是某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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等他摘下眼罩他却怒气全消：他站在故乡的阳光大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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西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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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7-11-8 20:55
C〇〇〇二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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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一朵荷花在天空漂浮，有一滴鸟粪被大地接住，有一只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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头穿进他的耳孔，在阳光大道他就将透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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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空的大火业已熄灭，地上的尘土是多少条性命？他听见他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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的乳名被呼喊，一个孩子一直走进他的心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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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心中的黎明城寨里只有一 把椅子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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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心中的血腥战场上摆开了棋局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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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经历九次屈从、十次反抗、三次被杀、四次杀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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月光撒落在污秽的河面，露水洗干净浪漫的鬼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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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狂欢节上，鬼魂踩掉他的鞋跟。厄运开始：他被浓眉大眼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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的家伙推出队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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多年以后他擦亮第一根火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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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就这样吧，”他对一只蝴蝶小声耳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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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蝴蝶清扫的道路两旁，在曾经是田埂的道路两旁，每一个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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院落都好象他当年背叛的家庭，每一只喜鹊都在堕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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旧世界被拆除到他的脚边，他感觉自身开始透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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忧伤涌上他的太阳穴，就像北斗七星涌上屋顶……一阵咳嗽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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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阵头晕，让他把人生的台词忘得一干二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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西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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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7-11-8 20:55
D〇〇〇五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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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曾经是楚霸王，一把火烧掉阿房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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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曾经是黑旋风，撕烂朝廷的招安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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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现在他坐在酒瓶和鸟笼之间，内心接近地主的晚年。他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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儿子们长着农业的面孔，他的孙子们唱着流行歌曲去乡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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旅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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经过黑夜、雾霭、雷鸣电闪，他的大脑进了水。他在不同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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房间里说同样的话，他最后的领地仅限于家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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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曾经是李后主，用诗歌平衡他亡国的罪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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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曾经是宋徽宗，允许孔雀进入他的大客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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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他无力述说他的过去：那歉收、那丰收、那乞丐中的道义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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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赌徒中的传说。他无力述说他的过去，一到春天就开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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打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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无数个傍晚他酒气熏天穿街过巷。他漫骂自己，别人以为他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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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漫骂这时代的天堂。他贫苦的父亲、羞惭的父亲等在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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胡同里，准备迎面给他一记耳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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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曾经是儿子，现在是父亲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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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曾经是父亲，现在玩着一对老核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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充满错别字的一生像一部无法发表的回忆录；他心中有大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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空白像白色恐怖需要胡编乱造来填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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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他笼中的小鸟进入梦乡，他学着鸟叫把它们叫醒。他最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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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次拎着空酒瓶走出家门，却忘了把钥匙带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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西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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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7-11-8 20:55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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子曰：“三十而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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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岁，他被医生宣判没有生育能力。这预示着他庞大的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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族不能再延续。他砸烂瓷器，他烧毁书籍，他抱头痛哭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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然后睡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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子曰：“四十而不惑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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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十岁，笙歌震得他浑身发抖，强烈的犯罪感使他把祖传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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金佛交还给人民。他迁出豪宅，洗心革面：软弱的人多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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渴求安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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子曰：“五十而知天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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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十岁的妻子浑身粥渍。从他任教的小学校归来，他给妻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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带回了瓜子菜、回回菜和一尾小黄鱼。迟到的爱情像铁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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里的油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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子曰：“六十而耳顺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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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他彻底失聪在他耳顺的年头：一个闹哄哄的世界只剩下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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怪的表情。他长时间呆望窗外，好象有人将不远万里来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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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造访，来喝他的茶，来和他一起呆望窗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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子曰：“七十而从心所欲，不逾矩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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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发霉的房间里，他七十岁的心灵爱上了写诗。最后一颗牙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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齿提醒他疼痛的感觉。最后两滴泪水流进他的嘴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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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泰山其颓乎！梁木其坏乎！哲人其萎乎！” 孔子死时七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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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三，而他活到了死不了的年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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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铺纸，研墨，蘸好毛笔。但他每一次企图赞美生活都时白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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费力气。
作者:
西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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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7-11-8 20:56
F〇〇二〇二（身份不明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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别人的笑声：别人在他的房间里。他脑海中闪现第一个词：勾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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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！他脑海中闪现第二个词：罪行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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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用力推门，但门推不开。他拼命高喊：“滚出去！”但他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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明是在乞求：他唱过太多的靡靡之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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进不了自家的门，好象进不了说话的收音机：好象每一件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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物都在播音，他甚至听到肚子里有人在行酒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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来了满街的裁缝，来了满街的保姆，他们劝他“忍着点儿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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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他硬是把手指抠进喉咙，命令肚里的家伙：“滚出去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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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阵呕吐让他清爽，一只死耗子让他绕行。他追上快乐的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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群，进入百花盛开的园圃。他听到众人喝斥：“滚出去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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（哦，谁能代替他滚出去，他就代替谁去死。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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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空飘满别人的云朵，他脸上挂着别人的石灰。城门洞里牧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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羊人吃光了自己的羊群，他递上手绢让他擦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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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再次回到自家的门口，听见房间里的笑声依旧不息。他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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次高喊：“滚出去！”回答他的也是“滚出去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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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滚出去——滚出去——滚出去——”这声音重复三遍以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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听起来就像一首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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西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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H〇〇〇三二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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生为半个读书人的他依赖于既定的社会秩序，而他的灵魂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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同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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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若突然死亡，一群人中间就会混乱迭出。而对此他的灵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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恰好充满好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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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一群人中间他说了算，而他的灵魂了解他的懦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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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在苹果上咬出行政的牙印，他在文件上签署蚯蚓的连笔字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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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他的灵魂对于游戏更关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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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利益的大厦里他闭门不出，他的灵魂急躁得来回打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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水管里流出的小美人儿让他发愣，太美的人儿使他阳痿，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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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的灵魂扑上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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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必须小心掩饰自己的心跳，他的敌人要将他彻底揭穿，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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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两者的灵魂之间建立起友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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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从权衡利弊中学会了抒情，他率领众人歌颂美好的明天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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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他的灵魂只想回到往昔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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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到夜晚九点的江上扁舟，回到清晨六点的山中小径，而他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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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能这样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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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阵急促的电话铃毁了他一个下午的好心情。他放下电话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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眺望日落处绵亘的群山，一群他猛然想到的野兽惊得他冒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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出一身冷汗，而他得灵魂正在长出锋利的犬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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西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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J〇〇五六八（身份不明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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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个纸人，在墨水里泡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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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个纸人，在晨光中眩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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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有了影子，有了名字，决心大干一场。他学会了弯腰和打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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哈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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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寻找灵魂出窍的感觉：“那也许就像纸片在空中飞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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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好奇地点燃一堆火，一下子烧掉一只胳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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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必须善于自我保护，他必须用另一只手将命运把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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教条和习俗拦住他，懒散的人群要将他挤瘪。他试着挥起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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知的皮鞭，时代就把屁股撅到他面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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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第一个姑娘向他献花之后他擦亮皮鞋。但是每天夜里，衬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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衫摩擦出的静电火花都叫他慌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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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慌乱地躲进书页，他慌乱地掉进纸篓；他在纸篓中高谈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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论，他把慌乱转变为挑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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挑战那些血肉之躯，用纸张糊一把纸人的安乐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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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模仿人类的声音，他模仿人类的雄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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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果你用针来刺他的手指，他不会流血；如果你打击他，实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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际上打击的却是别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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西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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K〇一七〇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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谦卑是唯一一种不能赢得爱情的美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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忍耐最终把自己变成一幢无人居住的大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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比如这个人，把沉默闭在嘴里，避开政治的弄罚。数十个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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头，在红色首都，为了爱一个女人他需要自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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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看到无聊的女性在身边走动，而那伟大的女性引领别人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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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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伟大的女性如同幻影。他攀上幻影的楼梯，他犹豫再三去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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访那幻影一家人，开门的小姑娘说：“你敲错了门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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踯躅在两个家庭之间，四季的风景越来越平淡。只有风雨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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淫荡的幻想越来越灿烂。一个孤独的公子哥荡起地狱里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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秋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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杯中的茶水凉了，旧相册不翼而飞。他的心脏发出怪声，他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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的梦境推向剧终。他死在妻子的身边：一具尸体那是我们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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的老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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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化作一个佝偻的幻影，至死没有交出爱情的黑匣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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现在他已可以飘入那伟大女性的高楼上的窗口。这就是老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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代的风流韵事，只有傻瓜才为之心痛。
作者:
西川
时间:
2017-11-8 20:56
L〇一九三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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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个放牛娃出身的小个子男人走起路来一摇三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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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个后来死于抒情的小个子男人在办公室里插满鲜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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早年不曾得到的东西他都要一一自我补偿；早年的屈辱成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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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俗艳一生中最动人的篇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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时代需要小聪明：觞光杯影，他躬逢其盛；而智慧何用；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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慧只适用于那些荒山秃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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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穿梭在要人和女人之间，他浪漫的鼻头微微发红。他唯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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的仇人是他的妻子，老式婚姻妨碍他的前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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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打好领带，喷好香水，等待着，盘算着，要在天安门广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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的十万人舞会上独占衣衫单薄的舞会皇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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夏日炎炎，夜晚闪烁流星。他打死一只蚊子，飞来另一只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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子；一个男人来到他面前，向他宣布组织的决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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好运走到了头。四十岁，他看到了死亡。组织明察秋毫：他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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刚刚猥亵的女人相貌平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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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爬上百米高的烟囱以消散胸中的郁闷，险些化作一阵浓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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飞上苍天。他向苍天发誓绝不自我否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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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最终在一次飞行中被苍天所否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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西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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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7-11-8 20:56
N〇五一八〇（身份不明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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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的是美的，小的是干净的，小的是安全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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像鸡蛋一样小，像纽扣一样小，更小，更小，最好像昆虫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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样厝身于透明的琥珀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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毛巾上滞留着他的汗渍，草叶上滞留着他的脚印。他并非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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能制造垃圾，只是不想让自己成为垃圾；他通过缩小自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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来达到目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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尘土扑了他一满脸，他缩小一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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走在路上，想起一个笑话，他哈哈大笔，他缩小一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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孩子们用放大镜聚集太阳的光芒，他一闪身躲过那滚烫的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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点。但他的身上还是冒起了青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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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已不辨方向，他已不辨物体。他爬上火车的额头，幸好那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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冒失鬼一动未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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世界之大全在于他身子之小。他愈贴近大地，便愈害怕天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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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冒险抓住生锈的弹簧，他心满意足地在落叶下躲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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没有朋友，没有敌人，他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孤独的蛋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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没有任何禁区他不能进入，没有任何秘密他不能分享。但太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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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的他甚至无法爱上一个姑娘，甚至无法惹出最小的麻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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西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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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出生的省份遍布纵横的河道、碧绿的稻田。农业之风吹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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了他的屁股。他请求庙里的神仙对他多加照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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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努力学习，学习到半夜女鬼为他洗脚；他努力劳动，劳动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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到地里不再有收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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长庚星闪耀在天边，他的顺风船开到了长庚星下面。带着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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奔的快感他敲开尼禄的家门，但漫步在雄伟的广场，他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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口臭让尼禄感到厌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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另一个半球的神祗听见他的蠢话，另一个半球的蠢人招待他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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面包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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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在故乡人看来他已经成功：一回到祖国他就在有限的范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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里实行起小小的暴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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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给一个个抽屉上了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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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在嘴里含着一口有毒的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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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想象所有的姑娘顺从他的蹂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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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把一张支票签发给黑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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转折的时代，小人们酒足饭饱。他松开皮带，以小恩小惠换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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得喝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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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一个冬天的早晨他横尸于他的乡间别墅，有人说是谋杀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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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人说是自裁。
作者:
西川
时间:
2017-11-8 20:57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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图书馆好似巨大的心房。图书馆里有大洋深处的寂静。但他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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听到一个女人的哭声，但他始终未找到这哭泣的女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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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从书架上抽出的每一本书都已被涂抹得难以辨认。他想找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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寻问题的答案，却发现问题已从下水道逃之夭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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创造的日子早已完结，留给他的只有空虚一片。他想说出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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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切别人都已说出；他想做的一切无异于向雨中泼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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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否定之否定并一定是肯定，就像一个蒙面的瞎子还是瞎子 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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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在纸上一写出这句话，就有一个戴墨镜的家伙指责他抄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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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抄袭了不存在的先哲，他两眼红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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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怀疑自己的存在：他的生命是否已被事先取消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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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把座位让给蜘蛛。他把头浸在凉水里。那些可以被听的，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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以被看的，可以被触摸的，有多少属于他自己？什么东西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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既符合他的想象，又符合他的推理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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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写道：“黑夜里诞生了一只小鸟，与别的小鸟并无二致，用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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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八种方法歌唱，无非是鸟叫而已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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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写道：“无论被描述得多么美丽，多么仕义，多么勇武，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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么圣洁，麒麟是不存在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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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渐渐明白了自己的使命：用他那已被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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