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曦诗歌
标题:
《一九九八年春节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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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
王家新
时间:
2017-11-7 22:42
标题:
《一九九八年春节》
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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鞭炮再次响起，礼花升得更高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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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一次高过了人们所能望见的星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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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我在灯下读着奥登：十四行的担架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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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个脸部肌肉下垂的老人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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像下赌注一样，在时间的轮回中押着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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忽然我想到他来过中国，他乘坐的军用吉普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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仍奔驰在神圣抗战的尘灰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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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那是另一个人，一个声音执拗地说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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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是另一种照耀我们的历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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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么，读吧。今夜，在持续不断的鞭炮声中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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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们会来到一种更古老的黑暗里，今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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会是另一个人，在灯下读着我们的一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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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
王家新
时间:
2017-11-7 22:42
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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隔洋打来的电话：儿子。他的声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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仍是那么孩子气，但他已学会了某种迟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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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和他的父亲，已有了一种用太平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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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能丈量的距离。而我该怎样表达我的爱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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孩子们在长大，他们完全不想理解父辈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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痛苦，犹如完全不能理解一件蠢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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孩子们在长大，时间已使你的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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变为一种徒劳——那么荒谬，那么致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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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什么时候，你已习惯了在孤独和思念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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对一个从不存在的人讲话？从什么时候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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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那古老的惩罚落在头上，你竟觉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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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也是一种人生的完成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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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家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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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7-11-7 22:42
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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鞭炮在继续，礼花在升起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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取悦于天空，或愤怒于它广漠的虚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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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里是上苑，昔日皇家的果园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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百年柿树在霜寒中透出了它那不可能的黑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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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里是北京以北，在这里落户的人们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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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童年的银河再次横过他们的屋顶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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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才意识到自己永远成了异乡人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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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里是乡土中国，随时间而来的不是智慧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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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是更执着的迷信——又是大年三十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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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个个无神论者连夜贴出门联迎接财神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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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你，却梦见新建的房子泥灰剥落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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砖石活动，时间的脱落的牙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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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家新
时间:
2017-11-7 22:43
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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徒劳的爱，只有你把我留住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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徒劳的写作，只有你有时给我带来节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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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鞭炮和礼花变得更猛、更为密集时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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你就有了一种风暴眼中的宁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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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这不是宁静，而是一种虚空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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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这种静中你有了一种更大的恐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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伟大的生命之树，请让我开放我的花朵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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伟大的生命之树，请召唤你的鸟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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或是索性用雪来充填，让一场无休止的雪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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宣告你的徒劳——当大地的黑色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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完全消失时，那才是你在词中开始跋涉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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或当空听到一种歌声的时候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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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家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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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7-11-7 22:43
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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干旱的冬天。朋友们来来往往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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谈论着诗歌，或乡间的新鲜空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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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们有的驱车来，有的打的来，一个个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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比十年前更有钱、更有名。不错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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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诗歌是一个想象的花园”，但其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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癞蛤蟆的叫声为什么不能愤怒地响起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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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目送着人们离去，回到大气污染屋下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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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到那个于我已日渐陌生的城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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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已不再属于这个时代”，这样很好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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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使你有可能想象但丁回首眺望佛罗伦萨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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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一瞬；这使你有可能属于这个漫长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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冬夜：它在等待着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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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家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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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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春节过后，这里又会出现寂静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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乡村的人们，会忍受世世代代的寂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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冰雪会融化，布谷鸟会归来，放蜂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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会把他们的家挪到山坡上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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莫妮卡也会从德国到来，并为我的院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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带来一些我叫不出名字的花籽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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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枝隔年种的桃花也许会像梦一样开在窗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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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是，有什么已永远离开了我们，那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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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去年秋天，那是一排南飞的大雁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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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是飞向远空的生灵，那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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语言的欢乐：它们歌唱，它们变换队列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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它们已永远从你的视线中消失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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